乡村是具有自然、社会、经济特征的地域综合体，兼具生产、生活、生态、文化等多重功能，与城镇互促互进、共生共存，共同构成人类活动的主要空间。[１]习近平总书记说，农业现代化是国家现代化的根本，没有乡村富强、农民安居乐业，国家现代化也不会牢固。目前，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矛盾在乡村尤为突出，我国仍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特征很大程度上表现在乡村。[２]中国式现代化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注重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协调发展，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３]乡村发展是国家战略的重要部分，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部分，承载着民族的根本。新中国成立后乡村建设重点是农业生产和基础设施，较少考虑美学因素。在经济利益驱动下，一些乡村建设陷入功利和形式主义的窠臼，忽视了人的主体性和美的价值追求。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告诉我们，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要坚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循序渐进，忌贪大求快，避免急功冒进和急于求成，要立足国情农情，科学把握乡村的差异性和发展特征，分类施策，因村制宜，不搞一刀切和形式主义。[４]因此，逐步落实“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是乡村振兴的关键。[５]在此背景下，研究在“两个结合”指导下用乡村设计美学统筹经济发展、生态保护、文化传承的解决路径成为当务之急。

一、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乡村美学设计研究的命题

我国有悠久的农耕文明积淀，蕴藏着丰富的文化资源，缘此决定了中国乡村美学。[６]传统村落是农耕文明的产物，拥有丰富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历史、文化、社会及经济等价值较高，是文明的精髓、传统与民俗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我国现存传统村落近 １．２ 万个，２０１２ 年后列入国家传统村落名录４１５３ 个，为全球最大的农耕文明遗产保护群。[７]乡村是人类初始生活的场所，既有地域性，也有文化性，更是审美进化的起源地。中国的乡村一是以宗族血缘为纽带代代聚居而成。二是居地长期稳定，形成村落。长久的农业文明的生产与生活的方式、文化心理等方面构成了中国乡村美学研究的内容。乡村美学的核心在于从乡村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自然环境、风俗风情等方面切入研究乡村审美文化及审美现象的起源、发展、形态演变和价值体现。[６]国内外乡村美学的研究处于初级阶段，尚未形成完整的体系。国外已有“乡村美学”概念，但还无专门的研究方向。美国兰德尔·阿伦特的着眼点不是美学而是乡村建筑、街道问题。加拿大卡尔松虽有“鉴赏农业景观”生活环境的探讨，亦非乡村美学研究。[６]中国乡村美学最早分化于传统玄学美学，是基于对秀美山水作出的审美及逃离世俗朝野人士追求宁静致远、淡泊名利的审美体验及远离喧嚣的生活追求[８]。因此，早期的中国乡村美学中蕴含了隐逸的特点，表现了文人墨客的淡泊情操。然而，乡村现代化具有不可逆转的趋势。我国“乡村美学”的独立概念，可追溯至曾菊新《空间经济：系统与结构》提出的应深入研究乡村的“动态美、空间美、环境美和色彩美”等，但因其并非美学专家，此理论未引起美学界的关注。[６]“乡村美学”进入中国主流美学界，可追溯到 ２００６ 年简德彬《乡土何谓》提出的“乡土美学”概念，即指乡村美学和农村美学，而并非本土美学。[９]综上，我国“乡村美学”的研究虽已兴起，但仍缺乏系统化、理论化、专门化的成果。尤其是以乡村美学设计为统筹手段，融合经济发展、生态保护与文化传承以推动乡村振兴的研究亟待进一步深化。因此，厘清乡村美学、经济发展、生态保护三者间的结构关系并发挥乡村美学的统筹作用，成为推动乡村振兴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二、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乡村建设的矛盾与不平衡

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蓝图成为农民追求美好生活的目标与动力。改革开放后农村成为经济体制改革的起点，建立农村公共服务与社会保障体系，成为 ２０ 世纪最后 ２０ 年中国乡村建设的突出特征之一。２１ 世纪新农村建设被确立为国家战略，主要强调“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美丽乡村”的核心理念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１０]伴随着现代化的加剧，城市对乡村的“空间挤压”，大地景观面临严峻的危机，乡村生态遭到破坏。同时，文化归属感淡漠，历史遗产渐失，甚至导致一些有千百年积淀的村庄被夷为平地，代之以高层楼房为主的城市化社区。[６]形成这些问题的主要根源有两个：第一是经济发展与生态维护间的失衡。在现代化进程中部分地区为追求经济效益，贸然将原生态的自然资源如森林、草原、水域、田园景观等侵占为工厂或商业设施或房地产。短期带来了经济效益和 ＧＤＰ 的增长，长期而言却破坏了生态资源，影响了村民的生活品质。随着时间的推移，因环境破坏失去吸引力的乡村将逐渐失去游客和投资者的青睐，经济发展将不可持续。第二是现代化建设与地方文化传承间的矛盾。地方特色文化的独特性体现在建筑风格、民族服饰、传统农耕等。然而，为追求经济发展和现代化进程，某些乡村盲目效仿城市风格、任由设计师不按地方特色随性发挥或放纵农民盲目模仿改建家园，致使本有文化渐失，与其他地方同质化，最终地方品牌度下降。

产生以上两大问题的原因是学界关于乡村振兴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乡村经济开发、生态保护、设计美学等单一领域。这种单维度的研究无法解决发展中出现的经济、生态与文化间的矛盾。有些经济学家因缺乏对传统文化和乡村美学设计知识，无法在规划整体方案时同步完成生态保护和文化传承工作。一些生态专家因缺乏将经济和乡村美学设计融合的能力，无法从设计源头兼顾经济提升和美化乡村问题。部分设计师因缺失传统文化知识，导致对地域文化的疏离，造成“千村一面”。综上所述，单一领域的学者因未协统形成三位一体的理论体系，难以平衡经济、生态、文化三者之间的矛盾，无法提供整体系统的解决方案。

三、“两个结合”引领下乡村美学设计统筹乡村振兴的提升策略

２０２１ 年 ７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 １００ 周年大会上首次提出“两个结合”重大论断，即“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在“两个结合”思想指导下的乡村设计实践中，乡村设计研究应当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已成为乡村设计研究与实践的指导原则和核心要素。[２]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观认为，在发展中经济、文化、生态间出现此起彼伏的矛盾，是因其内部的有机互动与物质变换导致其不断地统一又斗争，而这过程促使乡村的发展不断地由低级向高级、无序向有序发展，是一种正常现象。[１１]美学设计凭借其跨学科、与民众生活密切相关，具有直接对接乡村建设的优势，因而能成为美丽乡村建设的重要手段。在“两个结合”引领下，由政府引导掌握系统乡村振兴理论、丰富的传统文化知识、高超的创新设计能力的优秀乡村美学设计师统筹经济、生态、文化等各方专家形成乡村振兴的系统性理论并落实到项目中，方是平衡经济发展、生态保护、文化传承间矛盾的最佳路径。乡村美学艺术设计应突出民生主题，促进城乡间的双向流动，吸引精英和资本流入乡村，服务于宜居宜业的乡村建设，从而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目标。在实施中，可遵循内生发展、人本设计、合作共建的基本策略。

一是内生发展策略。应充分挖掘乡村的地域特点，关注其文化身份和内在价值。每个乡村都有自身独特的历史背景、文化传统和自然资源，这些因素共同塑造了乡村的个性和魅力。顺应并保护乡村的多样性与差异性，弘扬乡村的传统文化和社区价值观，利用地方资源和优势，推动特色产业发展，以提升乡村建设的整体质量。二是人本设计策略。村民对自己生活的村落了解深刻，提出的要求往往与其生产生活密切关联。因此，应尊重民意并邀请村民参与，满足他们的需求，践行以人为本的原则。三是设计统筹策略。在乡村美学设计规划之前，政府应主动组织相关领域的专家，由乡村设计师搭建合作框架，统筹经济、环保、美学等学科，组建跨学科团队。各学科应从自身专业角度分析在发展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由设计师通过设计手段进行整合，预防潜在问题的发生，这种“结合”有助于避免事后补救，从而提高乡村建设的整体效率与质量。

综上所述，乡村美学设计具备跨学科、紧密贴近群众、实践性强、专业领域广泛的特点，因此成为推进美丽乡村建设的有效方式[１２]。乡村振兴需要既精通传统文化又具有经济和设计知识的多元融合团队，在拥有跨界丰富专业知识的乡村设计师统筹多专业合作的前提下，才能协调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统一性与多样性，解决乡村振兴中的各类矛盾。在保护自然、传承文化与推动经济发展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实现乡村的可持续繁荣。

四、乡村美学设计统筹乡村振兴的实证分析

（一）广西桂林平安壮寨

位于广西桂林的龙胜各族自治县之平安壮寨被称为壮族“龙脊十三寨”之一，是龙脊梯田风景的主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走“美丽乡村”绿色发展道路，打造“宜居宜游”观光型村寨并成为国家 ４Ａ 级景区（见图 １）。

１．生态与农耕资源的美化运用

此地先民早年依山势开垦梯田，保留四周的树林和山顶水源，在山中建村寨而居。因仅靠种田收入较低，后由政府按“人本设计”策略引导设计师与村民共同美化，形成“七星伴月”“九龙五虎”等“观赏梯田景观”（见图 ２）。根据“内生发展策略”把当地的挖田、犁田、碎田、耙田等十二道耕种程序，用清理梯田基础、修补田埂、注水复田等特色耕作方法与富有韵律的梯田景观共同展示给世人[１２]，从而将普通的梯田打造为旅游特色名片，形成展示农耕文化与旅游开发结合的经济发展模式。这种运用设计美学优化展示农耕文化的“结合”打开了创新空间，在传承地域文化、保护特色产业的同时吸引了大量游客，提振了当地经济。

２．古建与地域文化的以美传神

当地壮族传统建筑主要是干栏式建筑，多用本地产竹子、木材等天然材料制作成高脚木构架，有强烈的少数民族特色。２０００ 年后与其他地方一样兴起了民居改民宿的新兴发展业态，私拆乱建现象严重。后政府遵循“人本设计策略”向村民宣传保护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引导设计师与村民共同对建筑修旧如旧式地改造并拆除违建，恢复传统民居风貌，梳理村寨交通流线，设计既符合现代审美又有地域特色的广场、景点，体现了“两个结合”中“中国式现代化是赓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而不是消灭古老文明的现代化”。[１３]在建设过程中发现原有干栏式建筑无法满足对消防、隔温、隔音等现代生活的需求，为“实现从传统到现代的跨越，发展出中华文明的现代形态”，采用在保留全木结构居住层的前提下，用混凝土打基础以增加承重，用夯土或砖混材料做内部隔墙。体现了因地制宜理念，使居者获得舒适、宜居、愉悦的高品质生活，同时极大提升了游客对壮寨的体验感[１４]。

（二）南京汤泉浦乡苗源

南京汤泉街道位于浦口西北。２０ 世纪 ５０ 年代开始试验扦插观赏苗木，１９８５ 年就有 ２６８ 户“万元户”，同年被县里命名为“苗木之乡”，１９９８ 年省农林厅等授予“花木之乡”，是全国最大的雪松基地之一，被称为“无粮镇”。苗木种植 ４ 万多亩，年销售达 ３．５ 亿元。２０１１ 年获评首批“中国温泉之乡”。①

１．生态与苗木产业的共生之美

２０１０ 年以来，当地苗农因种植造型不佳、品种单一的苗木而缺少产品竞争力，也无法吸引游客观光旅游。旅游和产业开发存在缺乏科学定位、同质化明显、历史文化缺失、衍生产品缺乏等问题，经济发展陷入瓶颈期。据此，政府在规划前按“设计统筹策略”邀请南京林业大学设计团队，遵循“人本设计策略”让苗农参与，发挥乡村设计美学的统筹作用，激活苗木、温泉的基因，推动苗木产业的转型升级。结合浦口“苗园线”美丽乡村精品线路规划，设计以浦乡苗源为核心并逐步开发九龙湖公园、滁河湿地、天然温泉等系列景区的集展示和苗木交易为一体的中国苗木科普博物馆，与已有知名度的周边景区形成集聚消费效应，创建以美丽、生态、康养、休闲为特色的中国第一个以苗木产业为卖点的全域精品国际温泉度假小镇，充分体现了“内生发展策略”。

设计遵循“两个结合”中“结合”的结果是互相成就的理念，坚持“结合”不是“拼盘”的理念。利用水陆空交通便利优势，招揽全国优质苗企入驻，吸引全球苗木展示，配套产学研开发，引领中国苗木产销。规划出全球第一个专业的“苗木科普博物馆”、国家 ４Ａ 级景区、产学研示范引领区、全国最大的苗木交易集散地等文化经济生命体，提振汤泉、江北乃至南京经济（见图 ３）。

２．民居与康养艺术的融合提升

整个博物馆功能区分为入口形象区、诗意苗木区、旅游科普研发区、新优特示范区、生产示范区、生活艺术康养区、自然生态群落区（见图 ４）。展示分为室内外两个部分，室外展区功能分为研发＋交流合作、引领＋示范、旅游＋科普、生活＋康养。室内展馆功能分为品牌＋提升知名度、旅游＋科普。其中旅游科普研发区的企业互动林，遵循“内生发展策略”，让各企业在此租地，雇当地苗农种植展示的特色苗木，将苗木修剪出艺术造型，展示汤泉及全国新优特苗木，加快苗木信息体系建设，实现品牌化苗木战略。生活艺术康养区在保持原民居特色前提下改造为民宿接待游客，将苗圃打造为苗木主题公园供游客和交易商住宿、康养，营造、示范带动以康养为地域特色的美丽乡村建设。这充分体现了“两个结合”中“结合”不是硬凑在一起的，“结合”的前提是彼此契合，相互契合才能有机结合的理念。

由案例可知，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两个结合”指导下的乡村美学设计不仅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寄托，更体现了民族复兴的时代诉求，通过“内生发展、人本设计、设计统筹”策略，为破解“千村一面”的同质化困境，重塑城乡关系、激活乡村价值提供了创新思路，走出了符合国情、彰显特色、富有活力的乡村振兴之路。

五、结论

文章从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论的视角，指出在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的乡村振兴过程中，存在经济开发、生态保护、美学设计三者之间的矛盾和发展不平衡是合理的。提出以乡村美学设计统筹各专业平衡经济、文化、生态之间的矛盾，方是在“两个结合”指引下发展乡村振兴的重要路径。通过研究得出以下结论：第一，中国式现代化为乡村美学设计提供了新的时代语境和现实土壤。在城乡融合发展、文化振兴等战略下，应遵循“内生发展策略”，坚持因地制宜，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升地域特色产业。第二，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平衡各要素间矛盾的重要路径是按“设计统筹策略”多方协同，在乡村规划之前就应通过政府引导乡村美学设计统筹其他各专业，通过设计途径解决发展不平衡的矛盾，在发展经济的同时突出特色、保护生态和传承地域文化，营造宜居、宜业、宜游新家园。第三，以人为本是乡村美学设计的重要核心，务必遵守“人本设计策略”做好调研，让村民参与，提高满意度，为村民和乡村发展服务。第四，美学设计与乡村振兴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一方面，乡村美学设计为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等目标的实现增添了文化底蕴和艺术魅力。[５]另一方面，乡村振兴的全面推进也为设计美学价值的发挥提供了物质基础和社会条件。第五，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论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乡村发展中会出现矛盾和不平衡是合理的，为乡村美学设计的发挥提供了坚实的理论依据。

未来，在中国式现代化的伟大征程中，乡村美学设计的统筹发挥还大有可为。在理论层面，需进一步加强中国乡村多样性语境下经济开发、生态发展、文化传承等综合性理论体系的构建。在实践层面，着力培育跨界知识的乡村设计师统筹经济、生态、美学等各方面人才，共同为乡村振兴提供设计方案和项目。相信通过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定能让美丽乡村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鲜亮底色，为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作出更大贡献。